陈佩儿穿着一件厚厚的披裘,头上带着皮帽,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一只毛茸茸的狐狸。她站在城西的万寿桥上,慢慢跺着脚,轻轻咒骂着这寒冷又阴湿的天气,然后用不耐烦地眼光看着眼前的这座城堡。 川沙堡而今已经衰败了,这座始建于嘉靖三十六年的城堡曾经是防备倭寇的重要据点,现今已经彻底被岁月的力量击败,沦为一片充斥着衰败和沧桑气息的建筑群。 城堡的墙很高,据说有二丈八尺那么高,里面的墙面则有三丈宽,周长四里,可以屯兵数千人,四边还有炮台十二座和四架吊桥,周围环绕着有十二丈之阔的护城河,堪称是易守难攻。 只是如今看来,哪里有十二丈的护城河,城堡外面似乎曾经有过水道,只是这水道已经彻底干涸了,在水道里面留下黑色的污渍,而除了这黑色的污渍之外,就只剩下一些破烂的木片和瓦片。陈佩儿凑近看了一眼,却现里面正散着浓郁的臭气,显然城里的守军已经把它当做倾倒排泄物的沟渠,浑然没想到这样很可能会造成瘟疫。 “幸好现在是冬天,天寒地冻,病气不起,若是夏天,少不得要死不少人!”陈佩儿暗暗想着,又看了看城头。城头上有着当年精心修造的女墙和箭楼,这是明王朝全盛时期的遗存,从那颜色斑驳的城墙砖和泛着铁锈的炮口,她似乎还能依稀觉察到一丝王朝顶峰期的辉煌和强盛。只是再好的防御设施都要有人来把守才行,她带着人在城下等候了很久了,却依旧没有现城头有任何守军,这座城堡就好像死了一般,散着浓厚的颓唐气息。 “这座城堡已经死了,就好像这个王朝一般,虽然还有着繁盛的江南和巍峨的城墙,但是这些都不能阻碍它的灭亡!”陈佩儿用手遥遥比量着那高大的城墙,然后用手轻轻一推,幻想着自己将城墙一下推倒,然后山崩地裂、尘土飞扬的场面,心中充满愉悦:“这座城堡就是夫君起家的第一个根据地,而我要帮他占据下来!” 这样想着,她又看了看身后站着的一百名精锐的士兵。这些士兵穿着鼓鼓囊囊的棉衣,外面罩着红黑相间的军衣,脖子上挂着领巾,显得非常精干。这些士兵和她之前在街上见过的士兵截然不容,那些士兵走路摇摇晃晃的,最擅长的事情是欺男霸女和打家劫舍,对于守卫乡土、保家卫国则没什么用。而这些士兵则不同,他们静静地站在原地,哪怕是冬日的寒风呼啸,也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而他们不时呼出的白色雾气则证明这是一群体格强壮而精于战斗的士兵,绝对是任何将领梦寐以求的下属。 他们喜欢使用大约六尺长的长枪,腰间还挂着腰刀,但是据说他们最厉害的还是三人一小组的长枪小阵。这些极富进攻**的士兵可以在被打乱之后三人一组,依照军阶高低组成三人小阵,哪怕是被人冲散了也绝对不会溃逃。 按照相公在信中的说法,这些是用大同主义武装起来的有信仰的士兵,为了建立一个大同社会而奋斗,是绝对不会和旧势力有任何妥协的。 她喜悦地看着这些士兵,就好像一个地主老财看着自己的粮食垛一般。是的,这些士兵是王者霸业最好的基石,也是任何有志于建立一番事业的人最宝贵的财富。这些人是相公的属下,而自己又是相公的夫人,这就等于是自己的财富! 这样想着,她又心疼地看着这些被寒风侵袭的士兵,就好像一个爱护自己的母鸡的农妇一样。 对于自己的财富,比如战马,比如马车,比如羊群,所有聪明的主人都会小心照顾的。 而目的,则是取得更多的财富。 更多的财富,直到把整个天下纳入手中! 她又看了看站在前面的一位武将。这位将军叫徐靖恩,是夫君的左膀右臂,据说对于军事颇有心得,尤其信奉夫君的“大同主义”,若是不出意外,是未来的军中柱石。自古以来,乱世有兵就是草头王,这军头就算再粗鄙不堪,陈佩儿觉得还是有必要结交一下的,所以她带着几个士兵来到徐靖恩身边,柔声问道:“徐将军,你看着城堡防卫,实在是虚弱不堪呢!” 徐靖恩听了这话,这才意识到主母亲自走了过来。他先是谨慎地确认了彼此的距离,然后目光垂下,坚定而朝气十足地行了一个充满阳刚气军礼,大声说道:“夫人,您完全不必要来的,柳公已经带着大队在后面了,估计不日就要抵达柳府,您又何必冒着霜雪和某一起前来呢?想来某有着柳公的手谕,这川沙堡不过区区一个千户所,是决计不敢多说什么的!” 陈佩儿轻轻一笑,她固然思念相公如痴如狂,但是她却不是一个宁愿守候在家中等待相公归来的普通女人。她无意做吕后、武曌,但是却有意当萧何、陈平,而想要在一个组织中掌权,靠的就是关系、能力和功劳。 以她和相公的关系,是比诸葛亮和刘备还要亲密的,毕竟夫妻乃是枕边人,两人一体的;论能力,她自认不逊色于任何名臣贤相,而读了相公的几册大书和报纸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大有进益,所以论能力也是不比任何人差的。唯一麻烦的,就是她乃是女子,抛头露面毕竟有伤风化,可是若是不亲临前线,指挥若定,就难以积累威望,所以她执意要跟着徐靖恩一同前来,一定要拿下这个功劳。 眼前这个军官虽然一身阳刚之气,但是说话谈吐颇为文雅,想来是个将门种子,这样的人升迁会很快,所以她对徐将军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这样想着,她只是淡淡一笑:“徐将军英雄男儿,向来是个不欺暗室的君子,又何必不敢抬眼看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