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满盘皆输-《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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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兰儿猛地抬头,目光震怒。

    秋端茗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听说王爷插手查你爹的案子?你好大的本事,竟能左右霄霆。”

    霜兰儿将唇咬出血来,目光灼灼,直直瞪着秋端茗。

    秋端茗什么阵仗没见过,淡淡一笑,“你是问我究竟想怎样?”

    霜兰儿说不出话,双目本是如火,却渐渐黯淡,直至眸里的光成为死灰。

    秋端茗冷笑道:“明白告诉你,本宫要你满盘皆输!”站起身,她走至霜兰儿身边,一眼瞥见锦盒中的断指,眸中燃烧出愤恨,给予霜兰儿致命一击,“别心疼那手指,割断时何玉莲不疼。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感觉到疼的。”

    不,这不是真的。

    霜兰儿惊呆了,似是不能相信,跌倒在地,呼吸几乎停滞。

    “何玉莲那个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你想好了,若是不听话,你爹下场比何玉莲惨百倍!”秋端茗丢下这句狠话,扬长离去。

    霜兰儿依旧伏在地上,等秋端茗走后,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浑浑噩噩走出来,天色已晚,大街上尚未有人出来点灯笼。暗沉沉的,心亦是这样的颜色。

    她麻木地走着,茫茫然眼眶中泪早已干涸。身子一阵阵发冷,直至在风中瑟瑟发抖,她不知该去哪里。回瑞王府?那里不是她的家,等待她的也是凌迟酷刑。可不回去,又能去哪?

    她的心,那样痛。

    她以为她够努力了,努力扳倒秋可吟,努力救爹娘。可最后她得到什么?娘死了,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秋端茗一口一个何玉莲喊着,似乎从前与娘认识,似乎与娘有深仇大恨,这又是为什么?爹爹曾是御医,那娘呢,娘从前是何身份?她不得而知,也无从得知。

    心痛得几乎蒙住呼吸,仿佛刀绞。脑中亦是痛,仿佛有无数洪流在奔腾,反复冲撞着她的额骨,似要将她一点一点撑裂。

    突然,她飞快地跑起来,满头青丝全散了。她必须奔跑,不停地奔跑!唯有奔跑方能让她脑中停止胀痛,唯有奔跑,才能掩盖她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明月高悬,却不知人间苦楚。

    一路奔回瑞王府,她没有回醉园,直接奔向龙霄霆的书房,平日他总是宿在那里。脚下步子已然不受大脑控制,她一路往他书房奔去。

    谁能救她?他吗?如果告诉他一切,他会信吗?他能帮她救出爹爹吗?突然,她很想试一试,也很想赌一赌。只要他待她有一分真心,他不会弃她不顾的。

    穿过冷湖,四下里静悄悄,夜风吹起各个园中半卷的竹帘,遥遥望去烛火隐隐灭灭。

    他的书房,她曾去过两次,青石小路,两旁白菊盛开,细小的菊花瓣洒落一地,像是铺了一层细腻的雪。白色的尽头,是一座青灰色古朴的院落。

    最后几步她几乎飞奔起来,终来到书房门前。门窗紧闭,似与外界隔绝,她轻轻推开门,月光照进漆黑的屋子,竟像是推开一段沧桑的时光。

    屋子尽头,一丈雪白绢布垂落,幕布之后点着一盏油灯。

    突然,幕布之上显现出明黄色的宫殿,红色琉璃瓦,天空半是墨汁般的暮色,半是幻紫流金的晚霞。这样的背景,金碧辉煌,气势摄人,显然是皇宫。

    精湛的画工,绝非普通皮影工匠能办到,且皮影工匠从未见过皇宫,如何能画得传神?难道绘画之人是龙霄霆?

    她将脚步放得极轻柔,缓缓靠近。

    此时,两个皮影人物出现在雪白鲛纱上。

    她认出来,那是她亲手所制的皮影人物,她本只是雕刻,此时人物已上色。女子穿一件纯蓝色织金裳,七彩披肩拖曳在地,好似携了道彩虹。衣裳如此眼熟,她想起来,这是龙霄霆带她去看皮影戏时,在风满楼让她穿上的衣裳。

    再看那男子,白衣翩翩,双手负在身后,好似握着什么。

    此时天色突然黯沉,白幕一下子暗了,接着乌云压过,雨点如珠滚落。女子立于垂柳下,淋了一身雨,却纹丝不动,一任无根水将她浇透。

    男子走向女子,将手中的伞递给她,独自淋雨。

    “姑娘,这伞给你。”

    霜兰儿心中一紧,是龙霄霆的声音。果然是他,独自一人演皮影戏。

    “姑娘?真是可笑的称呼。”他将嗓音压低,听着好似女子清冷的声音。

    幕布之上,女子并不接伞,只弯腰捡起一枚金色令牌,递至男子手中,“雷霆?你的名字?”

    白衣男子停顿片刻,轻轻点头,“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家住哪里?”

    不知缘何,此时龙霄霆声音已然嘶哑。摆弄手中皮影女子,令女子孤傲离去,只留一抹背影,以及一句冰冷的话。

    “东宫太子妃,秋佩吟。”

    似是再不能继续,皮影戏戛然而止。

    霜兰儿轻声靠近白幕,她再轻,总会有些声响。可龙霄霆仿佛完全浸入痛苦的回忆之中,颓然坐在幕布后,丝毫听不到其他动静。他取下腰间雷霆令,指腹轻轻抚摸着金色刻文。嘴角竟含了一缕笑,声音极轻,“其实,我叫龙霄霆,不叫雷霆。”

    放下手中金令,他将皮影女子牢牢握在手中,神情似雨落烟尘般飘渺,“我记得你最爱百合花,最爱天一般蓝的衣裳,你说这是你离自由最近的方式,伸手可及……”

    “你还没来得及说……你爱我吗?”

    油灯下,晶莹一闪,一滴冰凉的泪自他颊边滑落。他将皮影女子握得更紧,更咽着,“你从没说过……我怎么忘了,你那么好听的声音,竟被他们割哑……这么残忍……他们怎能这么残忍……”

    “佩吟……佩吟……”

    声音空落落响在昏暗的书房。

    霜兰儿彻底怔住,他那样投入,神情被悲恸覆盖,连她近在身边都不曾察觉,只一味沉痛。太子妃秋佩吟,如果她没记错,秋佩吟是秋可吟的姐姐,整整大了龙霄霆八岁。

    《醉双亭》,皮影戏。

    他这样喜爱《醉双亭》,她几乎能猜到他与秋佩吟之间的纠葛,定与醉双亭相似……相似的开始……相似的结局……

    突然,霜兰儿捂住冰冷发白的嘴唇,似再忍受不了,飞快冲出去。

    夜已深,月色惨白,天低得仿佛随时要塌下来。

    北风忽卷,呼啸声徘徊在耳畔,她只觉尖锐刺耳。她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心像是被抽紧,一阵阵地疼。突然,她弯下腰去,全身抽搐着,无力的手撑住腰,却摸到一柄冰凉的东西。她拿出来,紧紧攥在手中,是他赠她的银镜。夜漆黑,银镜却反射出夺目的亮光,将她的痛心与憔悴照得无处遁形。

    真相,不言而喻。

    他倾力为秋可吟治病,是为秋佩吟。她与他在慈溪河畔相遇,那一日,她立在垂柳下,浑身湿透,原来像极了他与秋佩吟的初遇。他那么恨太子,远超出皇位争斗,也是为了秋佩吟。他对她是何感觉,她突然不想知道,也不重要了。她只想着她的爹娘,该怎么办?她最后的一点希望,尽数破灭。

    可笑她以为他会帮她,怎可能?他爱的最深的人,也是姓秋啊。

    突然,银镜中照出一道黑影,抬手在霜兰儿后颈处狠狠一劈。

    霜兰儿没反抗,该来的总要来,能躲哪去?昏迷前最后一刻,她知道,属于她的噩梦其实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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